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流源永兴院记 宋 · 周衮
出处:全宋文卷一七四九、道光《金溪县志》卷五四
浮图之祠,宋兴诏天下郡国悉注其籍以上,故流源永兴院得因其故宫而籍之于省部,所从来尚矣。院在抚之东南,去州城百馀里。初隶临川县,皇朝淳化中析其地为金溪县。今在县之西北十里有奇,乡曰归政,里曰慕善,无刻识,莫详其创始所自。考诸故牒,南唐保大十四年,有僧浩聪者始得而居之。聪,有道之士也,姓吴氏,建康人。初祝发于润州之延寿寺,既受戒,南游豫章,豫章人以南昌之查城院处之。既复携其瓶钵与徒延惠者来此,方起废理旧,不阅岁而我艺祖受周禅,改元建隆,取九国,平僭伪,合四海于一。聪喜复见太平,益致力改作,无所爱,又发所有馀,易旁近山之田以赡众。聪老矣,自是世有善知识出焉。在天圣、嘉祐之间,有若僧延海、僧德勤、僧德珍、僧守谦、僧惟清,一时贤士大夫乐与相从而不厌。予困于场屋间二十有五年,异时不能远游,尝假其居为别馆,当龃龉不偶而能安于贫贱之久,亦由与斯人者处焉。及试于仕,东之吴,西之荆,南之岭粤,重以忧悲祸衅,出入三十年间,往往罢于道路之勤而无暇一到久矣。今上即位之八年,为元祐之壬申岁。予告老得请,私居无事,时时操杖履往来其间,而前日之所与游者皆相继迁寂物故殆尽,为之惘然者久之。今住持法因师,佳士也。以世次考之,于守谦师为上足弟子,于浩聪为五世法孙。与之语,亹亹可爱。以近之学浮图者观之,如斯人者盖鲜矣。予固已奇之,而观其经构之大致,则前有大殿,后有复堂,高门层阁,修廊广舍,皆殚极土木金碧之壮丽,下而至于庖湢墙宇,庭阶户牖,与夫什物器用之宜,凡浮图必不可缺者无一不备,故四方宾客之至者如归。其为能守浩聪师遗烈绪业,益足尚也。校其费,以缗计之无虑几百万。自皇祐己丑首事,至元祐癸丑告成,盖用力之极者不可以岁月俟之,亦其势然哉!于是属予记之。予感其于少壮时为肄业之地,又感法因为予道其像设之崇。若诸百事之具,大抵多取资于予大父府君敬观,于是乎书。因并取其祖师所以修复缮饰之本末而叙之,使来者有考焉。绍圣三年七月十五日记。
书简帖(三) 北宋 · 黄庭坚
出处:全宋文卷二三○五、《宝真斋法书赞》卷一四
庭坚叩头。今岁乡中冬雪三日,大寒不异北方,不审湖外何如。二十六娣县君侍奉家母太君万福,每蒙垂诲,感戢。承车从至潭府议役法,已定议否?闻李守长者,必允物情,役法因令小吏录示大槩,幸甚。庭杰又往纳妇,得无数为翁费橐中金耳。四十五弟比性行稍柔矣,亦得给事院。诸弟孝友恂恂,薰陶使然尔。惠猫儿颈笋,甚宜汤饼,但数承来赐,无以为报耳。荔子一囊,漫助寿樽,古田纸四轴同之,轻渎,愧悚。庭坚叩头。
女睦儿相,并附起居。
悯刑论(下) 北宋 · 张耒
出处:全宋文卷二七五七 创作地点:河南省开封市
立法以纠天下之过者,必欲天下行之而不敢逆,然而常至于沮而不行者,何也?是其立法非人之情故也。何谓非人之情?夫天下之所共恶者,而时轻之;天下之所共恕者,而时重之;不当恕而强为之仁,不必恶而过为之罚。凡此者,天下之情所不安者也。今夫天下之情,有极狠恶而不逞,举国皆恶之者,幸而入于刑,而考于法则轻,而不足以惩之。则夫行法者,必有不平之心,故必入而处之于重。夫如是,则是好为轻者之有所不行也。夫人固有不幸而入于刑者,有诚犯而其心无他者,不幸而遇刑,而考于法则重,则行法者必有不忍之心焉,是故有出而置之轻。夫如是,则好为重者之有所不行也。昔者圣人之于天下,其言无不听,其令无不信,然卒不可变者,天下之好恶也。惟其然,故天下之所恶者,圣人不强恕以为仁;天下之所哀者,圣人之不深治也。故法立而天下安之,传之后世,久而不敢易。夫犯天下之所恶,而吾报之以所恶,当天下之所恕,而吾宽之以所欲,则天下之吏,虽不知吾法之所为,而人固已阴服之矣。何则?吾之法因彼之情故也。故欲吾之法立于天下者,莫若原天下之情而无所出入,使天下无不乐之心而后可也。后之惑者,不深求先王之意,而求夫恩威之名而不究其实,以为恩主于贷,而有罪者舍之以为恩;思有所禁,则小过者刑之以为威。行之者不快,而被之者不服,则何怪乎吾法之不立哉!或曰吾之法过于威耶,则不惟行吾法者有不乐于其心,而固取乱于民。使过于轻耶,民将怀我,彼行吾法者之不快,是何足怪也?呜呼!是大不然也。天下之情,自顾其所为。诚有拂于人而人不加怒,彼固以为可欺,而罔人之心至矣。故人之不察其过而知德者,君子也,尚何怀之有哉!夫治天下者,何必苟为惠以謟天下之情也。杀之而当其罪,虽曰杀,而天下悦服矣(《柯山集》卷三四。又见《苏门六君子文粹》卷二,《圣宋文选》卷二五,《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》卷二六。)。
为:原脱,据郝本、《文粹》补。
常州江阴县寿圣渊禅师塑象记(大观三年十月) 宋 · 孙冲
出处:全宋文卷二九六四、民国《江苏通志稿·金石》卷一○
禅师姓董氏,名海渊,开封人。生不茹荤,九岁侍其亲官潇湘,指云盖山曰:「吾旧居境界,愿割天属爱而栖迟焉」。清己师摹其顶曰:「法器也」!其亲以己有德,使依之。庆历二年,贡《乾元祝寿疏》,被恩剃染。及游庐阜,遇暹公,谓同志曰:「海上横行,是此老子」。遂袒肩作礼。既传其妙,即去,而暹公送之以偈云:「六年止开先,三载为侍者。此日下层峦,但虑知音寡。尔本簪缨族,来入金仙社。立雪几忘形,问心已闲暇。草木如今处处青,灵云谩说桃花谢」。时江阴寿圣初构,吾祖施金应写贝文,秘诸巨屋。师至视签目,笑曰:「复为触窗蝇尔,与夫用心而他者有间」。故首尾饫读番次,不知其他。客至与语,不及世务,唯诸法因缘而已。寿圣法席偶虚,欲得善知识者主焉。元丰直讲王彦鲁沇之与先人莫逆,每曰有韫匮妙宝,而光彩自昭,如渊禅客者是已。邑中长者咸誉其行。先人状诸有司,三命师方从之。临江何公正臣自侍从帅金陵,念于渭阳,将以大刹驻其锡。师虽往,曰:「吾视身犹蜕,此大而彼小,孰区别也耶」?舟还,浮玉、佛印、元老指师如左右手,乃会于妙高台,表元曰:「别后何所得」?师曰:「相见又无事」。元曰:「太彻骨也」。师曰:「不来还忆君」。元将修供,款曲无生话,遽闻拿音,亟视之,而一叶已夷犹于中泠。元谓其徒曰:「吾与伊人同灯分焰,宜有契分。其忘情尚尔,况于金陵乎」?贵人有问:冤结,解以何术?师曰:「胸中无黑,焉解为」?邑宰者以暴狠服民,群小负炎而蚁聚。僧居寿圣,最为冗地,烹鳞烙毛,昼践夜喧,众莫敢议。或请师诲,师曰:「惟鳞惟毛,从善人所恶中来,一烹一烙,盖其分也」。负炎者悟,往往跪谢。鼠盗劫衣,以刃刺师口,师齧刃不怖。盗畏,蹑瓦而去。众骇以视,然犹定而不伤。或问其故,师曰:「吾疑梦也」。且师定所,蚊蚋独无。晚年竟夜无睡,弟子窥之,俄有扣关者,师启扉而白衣,并拜曰:「久事左右,幸无过」。师予之茗而辞。明日,师语其众曰:「吾来四十三年,而代者随至。吾倦矣,止欲盈尺之地以宴寂,无恒吾化」。诸兄(沂、天、典、津)以师为先人友,见师数告休,而众亦不能强,即奉于西堂。等觉源师,故自晋陵从请,遂升法席。师曰:「之子吾知其来」。源之生,是师初解包日,云门才游方而敏,公知之。事几类此。未几,澡身换衣,结跏于床。适持戒者馈馔,师食竟,操笔书曰四句偈,嗒尔而化,实大观二年十月二十八日,得寿八十四。后七日,善男子以香木五百斤火于君山之阳。师平居下视,虽与人,而首不举。及化也,面若对物,至焰触龛裂,则如如不动,岂古人所谓骨强者欤。诸年少竞指其腹云:「此破必秽。闻道家尤忌,引去是宜」。已而风旋烟扑,其气芬馥,如芝兰然。观者合爪敛灰之日,不坏者三:齿、舌、睛尔。众□坚固子,无不满意,至有红色舍利如豆者焉。善男子不忍流其灰,请和以香泥,为师像。像成,而其徒惠宗等录其行,俾冲记。且冲仕进不以文目,笑于聋俗,设勉力为书,奚使人信?虽然,夙奉遗训,目击纸上语,酷好为古,言求诸已,固无歉。今邑中豪杰不少,屈彼大手笔,当信于后人。冲请辞,惠宗曰:「先德与师,犹陶令之于远公也。子念先德,毋拒我」。冲三复之,不敢拒,于是作记。赞曰:
维道与貌天与形,形貌于吾非实相。既返本虚离诸妄,云何即妄复求真。欲认为真惑愈深,诸佛应须偷眼笑。彼美庄严三十二,不是如来妙色身。苟非如是现众生,安得群盲刬病瞙。是故邑中善男子,塑香成像拟自然。满坑满谷傥可寻,当即有灵同见在。我今洗涤身口意,顶礼寿圣渊禅师,然灯为烛净土容,愿此慧光长不灭。
小师惠宗、惠澄,勾当立石惠沔,典座沙门庆才,维那沙门惠则,监院沙门海潜,首座禅鉴大师正自,住持传法赐紫等觉大师秘源。大观三年十月二十三日,练江居士孙沂奉母亲唐氏命施石。毗陵潘震同男允升刊。
邦求示诗述其昆弟鼎臣宝臣守平江因以和之 南宋 · 李正民
七言律诗 押真韵
玉昆金友播先芬,两骥腾骧踵后尘。
琼笈继翻群玉府,麟符更镇五湖春。
政成比屋冰霜肃,庆衍高门雨露新。
棠棣不须刊善颂,家风称述有安仁。
乞以蔡京所藏亲奉圣语劄子宣付史馆奏(绍兴三年八月辛丑) 南宋 · 孟忠厚
出处:全宋文卷四一四○、《建炎以来系年要录》卷六七
近者有诏改议昭慈圣献皇后谥号,务尽尊崇,而其废复之因,终未明辨,人咸疑之。臣闻昨有黄策上书,专论此事。盖策于平江因折卖蔡京家产,乃得京旧所藏亲奉圣语劄子手迹,有太上皇帝谕京语曰:「皇太后言,昨先帝既废后,亦有悔意,尝以语皇太后」。则知废黜之事,非由泰陵圣意,断可知矣。昨已蒙宣取京所书劄真本,望宣付史馆,以慰在天之灵。
太恭人李氏墓志铭 南宋 · 韩元吉
出处:全宋文卷四八○六、《南涧甲乙稿》卷二二
夫人姓李氏,其先盖上党人,而家开封。七世祖讳崇矩,为皇朝开国勋臣,任枢密使,赠太师,封河东王,谥元靖。高祖讳遵勉,尚太宗第八女献穆大长公主,任镇国军节度使,亦赠太师,谥和文。曾祖讳端懿,任镇国军节度观察留后,赠侍中。祖讳说,任感德军节度使。考讳宗,任奉直大夫,直徽猷阁。妣王氏,封恭人,故集贤校理安国之女。夫人生世族,袭富贵,皆清俭好礼出天性,而外家本儒学,见闻有典型。初适符宝郎钱端义,生一女子矣而寡,为朝请大夫、秘阁修撰韩公继室。公名球,字美成,出入中外有名声,而一意官事,未尝问家有无。夫人曰治家吾职也,尽发其积与己资送之具以置良田,筑室临州,为寓居计。一旦有负米输于庭者,修撰惊问之,夫人笑曰此吾家租也,乃谢夫人真助我者。既而修撰自夔易帅荆南,不起于道,二子尚幼,或劝夫人谋地以葬,无庸归。夫人恸曰:昔吾夫葬吾姑信州也,盍使从焉,我则无如之何!闻者为出涕。盖间关逾数千里,负其柩祔于太夫人郑之侧,即墓所筑室庐以为僧居,买田数十亩给之。且叹曰吾家在远,不得朝夕此也,故至则流连数月不忍去。夫人不逮事其舅姑,而岁时荐祭,洁严斋庄,不啻如奉其生。尝闻郑夫人欲饭浮图氏且千万,久而未偿,夫人曰是亦吾夫之愿也,顾不能遽集,因以田施疏山白云僧舍,俾收岁租以为饭僧之数,凡六年而后毕。方建炎乱离,夫人家隔绝,道经泗州僧伽塔下,炷香于顶,祈与父母相见而死,未几家问果至。及奉直公殁,藁殡于南安甚久,夫人归韩氏,乃举而厝于临川。修撰丧,迎王夫人养于家。王夫人年过八十,疾革,谓所亲曰:吾生事死葬之托,一女而已,孰谓不如男乎?奉直公尝诵《华严经》欲百部,以禳兵火之厄,仅及其半,夫人诵至二百部以酬先志。盖夫人资孝谨,雅好佛学,尝从其徒法真乞名法因,又谒宗杲于径山,得号安靖道人。晚年布裘饭蔬,翛然默坐,或诵佛书,意有所会,至忘食饮也。然夫人善治家,凡家事细大悉有法,货泉谷米之用,知所均节。周旋内外亲族,称其戚疏厚薄之谊。论者以谓使为一男子,其称能吏才大夫决矣。躬教二子以诗书,尝抚之曰:乃翁有官业声誉在人,若等无负之也。既二子皆举进士,预荐送,则喜曰:其将有传耶!以庆寿恩封太恭人。淳熙四年从其长子官于行在所,得疾以逝,六月十日也,享年七十有四。以七月辛酉,合祔于上饶县禅寂之东山修撰穴之左。二子者,长曮,从事郎、监行在杂务杂卖场门;次历,迪功郎、监湖州新镇市。女三,前氏出也。婿则朝散大夫、荆湖南路提点刑狱晁子健,朝散大夫、主管台州崇道观李鄩,朝请大夫、直秘阁孟充。孙男元芝、元著、元葵,女孙二。其在钱氏女子,则嫁通直郎、知宁国府太平县詹承宗。夫人之行与事,元吉以族姓知之为详,故不辞而铭。铭曰:
惟天地义,女正乎内。柔则有位,家则有馈。去古寖邈,姆训益亡。不组不紃,视以为常。猗嗟夫人,世有令绪。少为顺妇,长为贤母。克相其良,以成其家。俭而不啬,饰而不华。膳羞酒醴,被服在体。妾媵闺房,率有纲纪。我绳我规,左右其宜。自今视之,蔚为女师。夫人既老,复奉其亲。诲其二子,施于后人。死生常理,寿夭匪贰。夫人学焉,盖已知此。葬从于夫,亦侍其姑。鼓钟其隅,夫人所庐。